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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元押背后的故事

懋勤轩三迤掌故

从前在外企工作，每逢找外国总经理签字，都觉得奇怪，因为他们的签字多很难看出字母组合，如果不是彼此熟悉，根本就读不出是谁的签名。

后来才知道，其实他们的这类签名实际上就类似于中国古老的花押，只是这一习俗中国在五六十年代以后就基乎消失了，只留下了“签字画押”这个说法还在留传，而老外则一直保留至今。

从字面意思理解，“签字画押”即签上自己的名字，再画上自己专属的花押。这一作法主要与古代文书书写习惯有关。

南北朝以后，官方、民间往来文书多以楷书字体为主，由于书体统一，为便于防伪，书写者往往以草字签名。由于草书形式多样、龙飞凤舞，较其它书体花哨，所以这种签名方式被称为“画押”或“花押”。

唐初，太宗皇帝曾禁止大臣在公文上使用草书署名，但这种签名方法仍在民间广泛流行。而且随着文人士大夫的广泛参与，使之变得更加艺术化，开始广泛流行于书画作品和文书往来之中。到唐玄宗时期，花押这一签名方式已经在中国、日本等国广泛使用，就连李隆基本人也精心设计了自己专属的花押。

宋代，随着文化和经济的繁荣与发达，带动了花押的普及与发展，无论皇室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流行使用花押，这使得花押渗入到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除了字画、书信、纸钞，在政府公文、诉状、各种合同文约中都用到了花押，使花押与签名一样，具备了法律效应。

【徐谓礼墓出土南宋文书录白（抄件），其中写“押”处，原件上应为花押】

此时的花押形式丰富多彩，既有文字形式也有各种花纹、图案，而且设计精妙，成为使用者审美情趣、人生信条乃至社会地位的完美体现。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徽宗皇帝的“天下一人”花押了（也有专家释读为赵姓郡望“天水”二字。）。

随着花押使用的普及，全国各地出现了很多专门为别人设计花押的商业机构，谓之“签名馆”。而且为了方便使用，花押印也随之诞生，成为中国传统印章的又一重要门类。

（弘圣寺塔出土大理国时期“大吉利”吉语花押印）

到了元代，花押印的使用达到顶峰，内容、形式也更加丰富多彩，形成了独具时代特色的印章形式。它们多以金属铸造，印章形制五花八门，丰富多彩。

钮制方面，元押在中国玺印传统桥纽、鼻钮、等形式的基础上又曾加了坛钮、钱币钮、人物钮、动物钮等，其中以动物钮和人物钮最为活泼精彩。

形状方面，元押不拘一格，除常见的方形、圆形和长方形外，更有标新立异，如人形押、鱼形押、琵琶形押、葫芦形押、壶形押、植物形押等等。

内容方面，元押有文字、图案两大种类。其中文字有汉文、八思八巴文等，书体天真朴实、富于变化；图案一类，元押种类繁多，有各种人物、动植物、器物图案和几何图形等等。

以上这些特色，使元押成为中国印章史上最为丰富、活泼的一个门类，极大的丰富了中国古代玺印的艺术性与生动性，对后世篆刻艺术的创作影响颇大。下图中即6月9日藏友寄来元代大理地区的铜铸狮钮元押：

（太师少师钮，中间还卡着两枚贝币。）

（元代银锭形印面，文字为吉语“富贵”二字。）

昆明西寺塔塔基古砖上的元代押记：

明代，画押这种签名确定法律效力的作法依旧保留，在很多文书和当时的砖瓦中都能见到这样的实例，比如：

1、万历十八年云南鹤庆知府在契尾上使用画押：

2、天顺二年，云南镇守太监罗圭模印在官渡妙湛寺双塔塔砖上的花押：

3、负责烧造宾川城砖的吴姓官员模印在城砖上的花押：

4、嘉靖四年，负责宜良城砖烧造的程千户模印在城砖上的花押：

除了在文书上画押外，明人依旧保留了宋元以来以花押代替署名，在书画作品上落款的遗风，其中名气最大的要数下图中崇祯皇帝的御押了。

清代，对文书和用印的管理规定非常严格，一般而言，各种文书中涉及的官员、当事人落款处的姓名多由书吏、代笔人以楷书书写，如需本人亲笔签字时，依旧以花押形式进行签署，如下图中清朝官员在《南京条约》上的签字便是他们的专属花押。

当时，大小衙门的公文在对外发出之前，都要先起草文稿，经由长官亲笔签批同意后方能正式誊抄、用印外发，由于他们的签字多以花押形式出现，所以这一程序被称为“签押”，他们在衙门内签批公文的办公室也因此被称为“签押房”。

（庆亲王的花押）

（度支部尚书、侍郎的花押）

（正在签押房工作的张之洞）

值得一提的是，雍正皇帝在批阅奏疏时，也常常使用自己的御押，以表示事必躬亲的精神。

清代，公私文书使用的花押多为艺术加工后的汉字或满文组合，或为名字、或为格言警句、或为吉语，笔划较为复杂。不过这种花押多只有文人士大夫和达官显贵使用，至于那些连字都不识普通百姓，就只能使用简单的“十”字押、“圈”押或者“指押（按手印）”了。下面便是清代契约文书中的一些花押实例，从他们各自的画押，是不难看出他们的文化水平的。

除了签署在文书上以外，清代官员也有把自己的花押刊刻在给下属的公章之上的习惯，以表示亲自赋予他们权力，代表自己行使相关职权。

（定远知县发给官代书的戳记）

（光绪二十年，腾越厅同知发给龙江练乡约章相质的戳记）

（腾越厅同知发给大洞厂课厂的戳记）

（行军总统发给先锋杨应山的戳记）

也许有朋友会问，那么在元代一度风靡的图案花押到了明清两代，是不是就消亡了呢？其实不然，它们仍广泛运用于各种商业活动之中，而且为了适应防伪等实际需求，变得越来越精致、细腻，最终在清代形成了独特的商印风格。

这些源于图案花押的商印，多以牙、角、木等利于表现细节的材料刊刻，题材广泛、内容丰富多彩，主要为本商号的名称、标志或吉祥图案、诗文词句等。

为了提高防伪能力、展示自己的财富及文化修养，各商家无不精心设计、雕刻自己的商业用印，图案之精美、文字之秀丽、设计之奇巧，可谓登峰造极，形成了别具一格的印章风格，同时也在其它防伪技术尚不成熟之时，有效的保证了商业活动的正常进行，延续了花押明确法律效力的最初作用。

民国以后，随着政府行文制度和民间书写习惯的改变，画押这种签名习惯逐步消亡，到五六十年代以后，实际生活中就很少再有人使用了，在一定程度上还被视为以上凌下、带有一定侮辱性质的词汇。

（美术作品中的阿Q画押）

八十年代以后，随着传统文化的复兴，艺术签名这种新的画押形式和古老的花押印章又重新出现在人们的生活和艺术创作之中，成为人们广泛喜爱和应用的艺术形式。

本文已经获得作者授权乐艺会发布

图文由作者提供